小皮匠和小三毛之死

前天写了筱声咪和孙明，喜欢的朋友很多。我的忘年交蔡老师提醒我：筱声咪孙明曾是上海广播电视艺术团成员，当年上班也是在南京东路浙江中路口的七重天大楼。蔡老师是电视台的老职工，和两位大师抬头不见低头见，食堂、电梯常相逢。在蔡老师的回忆里，生活中的筱声咪孙明不像舞台上那么“噱”，他们和你我他差不多，都是普通人。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聊天，聊的也是家长里短、鸡毛蒜皮。艺术家创造的艺术形象深入人心，有些观众认为艺术形象就是艺术家本人，大谬而不然。以筱声咪而言，他1950年16岁从艺，经过的事、看过的人太多，所以他在戏中刻画的人物才能那么生动。筱声咪1963年在电影《如此爹娘》中出演小宝，是他的成名作，这部戏中小宝有一位“损友”阿龙，也是个皮大王、活宝。扮演阿龙的滑稽戏名家沈一乐，成名比筱声咪早，但他就没有筱声咪那样的好运了。

电影《如此爹娘》中由沈一乐扮演的另一位可爱小朋友阿龙

阿龙在戏里是笑嘻嘻的儿子，经常因为顽皮被父亲棒打

沈一乐（1926-1968）是苏州人，父母早亡，由寄母介绍拜筱快乐为师。1942年，年仅16岁就离沪赴苏州唱戏。1948年沈一乐和杨华生、张樵侬搭档，后来笑嘻嘻也加入进来，杨、张、笑、沈组成“四大天王”，一时出尽风头。沈一乐在四大天王中年级最轻，经常客串女角和儿童。1951年大公滑稽剧团（即上海人民滑稽剧团的前身）成立，沈一乐是台柱之一。余生也晚，沈一乐的戏没有看过现场，但他塑造过的形象在上海人中可谓深入人心：《如此爹娘》中的阿龙、《苏州两公差》中的小京官、《阿Q正传》中的小D……尤其是《七十二家房客》中的小皮匠。笔者小时候看到的《七十二家房客》，小皮匠已经是王汝刚扮演的了，曾听过不少老人感叹：王汝刚演的小皮匠固然不错，但和沈一乐比，差太多。

沈一乐扮演的《七十二家房客》中小皮匠的人物漫画像，由《三毛流浪记》作者张乐平先生绘制

沈一乐在《阿Q正传》中扮演小D

沈一乐夫妇合影

沈一乐漫画像

根据《南市区志》的记载，1968年1月24日，上海市人民艺术剧团会同各区滑稽剧团成立“1.24专案组”，审查所谓“文化救国团”问题，专案涉及到大公滑稽剧团，众多演员被隔离审查、刑讯逼供。一顿拳脚棒打，“小皮匠”、“小阿龙”沈一乐被毒打致死。

杨华生、张樵侬、笑嘻嘻、沈一乐“四大天王”合影

设想沈一乐能像杨华生、张樵侬、笑嘻嘻那样熬过十年岁月，改革开放以后他不过五十多岁，一定能奉献更多的精彩表演，可惜没有如果，他的人生定格在整整五十年前的1968年，42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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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一乐的视音频资料不多，这段两分多钟的表演是《如此爹娘》中的片段，从中可以看到大师当年的风采。1963年沈一乐已经37岁了，演小孩子有点勉强，神采还是在的

除沈一乐外，另一位滑稽大师问彬彬也没有熬过文革岁月。文彬彬的名字年轻人可能不熟悉，但文彬彬主演的《三毛学生意》可说是无人不知。记得八十年代时周庆阳曾和徐双飞搭档，以《三毛学生意》一举成名，很多经典笑话如“挺胸吸肚子，手要箩筐式”、“蜡烛油炒蛋炒饭等，真演到妇孺皆知。其实《三毛学生意》最早是由文彬彬、范哈哈、刘侠声、嫩娘等于1956年推出的老戏。

文彬彬（1915-1972）

文彬彬是南京的满族人，原名文恩麟，“恩麟”这个名字，一看就是个旗人。但是他出生的时候已经是民国时代，满族的“铁杆庄稼”早就倒了，他不得不从艺糊口。文彬彬身材矮小，从小演丑角，唱过的剧种非常多，黄梅戏、京剧、锡剧、沪剧、文明戏……因为经历丰富，所以南腔北调都能演，基本功特别扎实。1949年以后文彬彬出演了众多富有时代特征的新戏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《三毛学生意》。通过夸张的形体动作，揭露了旧上海社会畸形的一面。1958年《三毛学生意》被搬上银幕，由黄佐临导演。

文彬彬在《三毛学生意》中的表演，在我看来完爆现在网上的“表情包”

1957年周恩来总理接见大众滑稽剧团《三毛学生意》剧组

文彬彬还曾出演谢晋执导的电影《大力老李和小李》

文彬彬编演了众多讴歌新社会的节目，这是《解放花鼓调》的唱词

文革中文彬彬被关进牛棚遭受迫害，留下一个著名的段子。说是造反派“独眼龙”要文彬彬“找出路”，文彬彬误会，左右四顾之下，沿柱子爬到屋顶，说“我找到出路了”。这个段子周立波曾在海派清口中表演过。

周立波表演文彬彬在牛棚中“找出路”

真实的牛棚生活怎么会像周立波的段子那么轻松。文彬彬年轻时演过武行，身材瘦小协调性好，挨几下打问题并不大。于是迫害他的人想出“夯三合土”，就是把他高高举起再重重砸下。可怜文彬彬一身硬功夫，终究是肉骨凡胎。打出毛病以后，他被发配到锅炉房烧开水。1972年文彬彬生了肺癌，最终吐血身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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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彬彬刘侠声合演独脚戏《武松打虎》

《三毛学生意》网上只有全本电影视频，一个半小时太长了。这里贴出的是1961年南北曲艺汇演时，文彬彬和刘侠声（《三毛学生意》中师父的扮演者）表演的独脚戏《武松打虎》。这个独脚戏的结构借鉴了传统相声《黄鹤楼》，但有自己的创造。尤其开头那段看似自吹自擂的自我介绍，其实从中可以看出文彬彬早年在戏班里的经历。

最近我还写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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